世界華商發展歷史的啟示 | 周錦榮博士
文章摘要
作者簡介
周錦榮 博士
世界華商菁英會會長
正文
有道是「飲水先思源」，欲探索世界華商領導力的新型態，需先通盤了解：過去一百多年華商領袖的發展歷程。
如前言所提，很多年輕朋友對華僑的印象可能仍停留在唐人街小店老板的角色，而忽略了現代華商早已在世界各地不同領域發揮著影響力，不管是在商業、經濟層面獨佔鰲頭，或是在社會、文化領域發光發熱，還是在政壇
上叱吒風雲，世界華商領袖的崛起，早已是一個共識的事實。
建基於儒家精神的領導型態
那麼，世界華商是如何塑造出他們的領導型態呢？
早期海外華商的發展，大部分以家族企業為起步點，憑著勤勞、刻苦、堅毅、沉實等優點，他們不僅有了安身立命之所，也為企業帶來了跨代的希望。二戰之後，充滿愛國熱忱的世界華商便以祖國故鄉的「籍貫」為基礎，組成商團，推動僑民間的商業活動，他們自覺地發展華人社區、會館、商會等公益團體，推動文化教育服務，展現出東方文化的互助精神，於是逐漸塑造出以人本價值為基礎的領導型態。東方價值仰慕關愛型的領導者，仰慕忠義型的良心企業，以及儒家思想的商仕道精神，成為世界華商商業文化的價值基礎。
華商的領導價值觀
回顧百年華商發展史，我們發現，華商的領導理念，是建基於倫理及人本價值之上，華商的核心價值觀，可以比喻為一張「三腳凳」，分別由三個層面構成，第一層是「率性」、第二層是「道德」、第三層是「變革」，缺一不可。而其中，「覺知」這個層面又較為突出，因為海外華商在「覺知自我」、「覺知他人」、以及「覺知價值」上，總有著一股恆久的堅持。
就「覺知自我」而言，海外華商重視生命的價值、信念及意義，他們自我要求甚高，希望自己能夠成為一個對國族社群有貢獻的人。無論身在何處，都能夠保持一貫的自我意識，穩定，可靠、自律及自信，華商不只是一個身份或角色，更是一份責任的承傳。
事實上，華商懷抱強烈的鄉土責任感，這就是「覺知他人」的一種特性。華商在僑居地團結一致、守望相助，發展成為一種以倫理關係為主體的生活文化。他們各自組織商團，潮商、溫商、晉商、閩商等商圈族群，互相扶持，而每一組團都有著特殊的凝聚力，由此而激發起一種互為關照的族群鬥志。
在作為企業主的同時，華商自覺地擔當追隨者的家長、守護者、導師及道德榜樣，關懷照顧他們的子侄、幫助他們更好地發展事業、實現人生目標，把中國商仕道精神發揚光大。
領導型態的永續價值，在於傳承；而傳承下去的動力，當繫於「價值觀」。華商在「覺知價值」方面，重視族群的共同價值，講究長期信任、跨代信任，他們也鼓勵年青子弟以誠信、誠懇作為經商的核心信念，長久下來，誠信就成為華商在世界各地經商的名片，在國際市場上享有崇高的美譽，即使時至今日，世界華商也依然保有這個永續的價值形象。
[ 小結論 ]
從傳統華商、近代華商到創科年代的菁英華商的發展經歷，我們發現，華商領導力型態有很多一脈相承的價值連繫，從而形成一套「華商價值領導學」。
洋為中用——認識西方價值領導學
關於「價值領導學」的研究，西方學界起步較早，也比較有系統。但是，我們發現一些西方價值領導學的理念，其實非常接近早期華商的領導特質。因此，不妨作些簡略介紹和對比，以收廣闊視野之效，同時也可對華商領導力的認知更加清晰。（圖一）
西方價值領導學的起源
我們對西方價值領導的認識，大部份都是透過通識類的媒體而得來的。從認識生活品牌及其創辦人的故事開始，其中論述最多的包括宜家家具的創辦人Ingvar Kamprad、Body Shop的創辦人Anita Roddick、及公平貿易的創辦人Hugh Jackman。認識宜家傢具，我們就知其價值理念是簡約環保；了解Body Shop，我們也跟著明白生產過程需要尊重人本法則、履行守護文明的責任。至於Trade Fair Coffee，望文生義，強調公平貿易，不剝削生產者，不容許中間商暴利。品牌創辦人的率性、真誠、以及充滿人本的營商理念，反影了他們的正向人生態度。於此同時，他們個人的簡約儉樸生活，也讓他們的事業與人生目標一致，在成就企業成功的同時，也成就了自己的人生。
眾多新經濟的企業領袖，在事業成功之後，都會選擇積極行善，回向佈施，把他們的經驗、智慧以及財富與大眾分享。例如：「微軟」的蓋茨（ Bill Gates ）、「臉書」的馬克（Mark Zuckerberg ）、以及「巴郡」的巴菲特（Warren Buffett），於事業成功之後，都能夠以真誠的人生態度，去實踐他們的行善理想，獻身地區扶貪、危疾研究、救助兒童及教育服務等，具有普世價值的工作，從而進一步突顯了他們的事業成就。
上述例子反影了不同年代的西方價值領袖，他們都為造福世人而分別注入了各自的正能量，在功利的商業社會中，展示了不一樣的天空，而最終匯聚成為了一股價值原動力，而這種原動力也可以用「三腳凳」的比喻來理解。（圖二）
價值領導理論與率性領導力的互動
西方價值領導學的理論相比東方較為成熟，也較具系統。2014年Mary Kay Copeland發表了一份「價值領導力」的文獻，可視為這方面研究的代表作之一。作者將「價值領導力」細分為「率性領導力」（見文後註解）、「道德領導力」、以及「變革領導力」，對三者之間的關係作出了深入的共性研究，並闡釋他們在互動過程中所產生的協同效應。文章中提出富有道德感的企業領導，也就是我們熟知的「厚德領導者」，他們都是以大眾的利益，作為商業決定的依歸，並且強調誠信、道德、以及以身作則的重要性，而這正與華商領袖一向以來所依歸的行為標準，不謀而合。
而在率性領導力這個層面上，Copeland （2014）強調領導自覺性，她引述Brown and Trevino （2006）的圖表（圖三），內容顯示高能的率性領袖，如何能夠透過這三種共性，去展現最高效的領導力成果，把領導力轉化成為生產力，去推動企業的快速成功，並且鞏固企業的長期成果（圖四）。
兩年後，2011年10月，德薩斯州科技大學 William Gardner 及其團隊重新整理出一篇有關「率性領導力」的發展研究報告，釐清了不少理論上的盲點與誤區，有利「率性領導力」的未來發展。
此外，該報告還詳列了2003年到2010年間，關於「率性領導力」的文獻共有91份，參與發表文章的作者共有203位，來自美國的學者最多，而亞洲學者就只有7位。
由此可見，「率性領導力」十年前仍處於理論發展的階段，較少被應用到商業實踐上。直至2005年，Rob Goffee發表了一篇 “Management Authenticity”文章，用敘事方式提供了一系列的領導故事，去介紹有關「率性領導力」如何在美國實踐的經驗，文章推動以個人特質為中心的領導學新形態，並且引用了作者與眾多成功企業領導的訪談實錄，透過他們的自身故事，去展示領導如何善用性格優勢引導企業走一條獨特的成功之路。
到了2007年2月，哈佛大學教授 Bill George及他的團隊發表了另一篇文章，名為“Discovering your Authentic Leadership”，強調率性企業領袖不應模仿別人，相反，要由認識自己開始，從認識自己的過去、到自己的文化根源、性格優勢，從而發展自己所長，追尋人生夢想，走一條完全屬於自己的路，在過程之中需要學習與團隊合作，這個理想的領導模式，與現在我們所見到的當代硅谷文化，非常吻合，並且具有很大的啟發性作用。
[ 小結論 ]
事實上，理論研究和商業應用，往往是因果相關的一體兩面。試想，如果沒有率性企業、率性領袖的
真實故事，又何來率性領導力的理論研究？而理論研究的結果，又恰恰為企業提供源源不絕的新思維。
率性領導特質——東西方理念日益接近
雖然，率性領導力似乎是完全按照西方領導理論為立論基礎，但是，卻也展示了兩個機遇：第一、率性領導學是可以加入東方的角度、東方的價值、以及東方的市場現象，以增加研究的普遍性，及擴大理論的適用範圍；第二、目前大部分率性領導力研究都是集中在建立理論的階段，並未廣泛地應用到市場實踐中，這是一個有待加快發展的領域。
另外，華商的性格特質與上述率性領袖特質有很多相似處，在一些重要範疇，東西方的價值文化也有不少共通點，由其在精神領域的共性，可以說是高度同源的。在今天全球化的影響下，東西方在價值領導的理念已經十分接近，並快將連為一體。以硅谷的發展經驗為例，美國的硅谷文化，就為中國硅谷的發展帶來了很多有意義的啟示。
領導力新機遇及新挑戰
美國的硅谷經驗證明，新經濟時代的企業領袖，已經不能再用傳統的方式 去領導創科產業，而是要以嶄新的思維、創變的態度，去對應創科大時代的新挑戰。
同樣地，我們的企業在世界級大灣區內的競爭非常激烈，新經濟也帶來了領導力的新型態、新要求、以及新挑戰。在高科技高風險的汰弱留強生態下，只有最強的企業及最優秀的領袖，才能在這樣嚴苛環境生存下來，這些快速成長的企業領袖，肯定在個人特質，及性格優勢上有很多過人之處，才能創造出如此驚人的成就。
「深圳的天空是一片創意的天空」，更確切的說，應該是一片「經濟新天地」。這個說法，是因為當前的「新經濟」包括過去前所未見的人工智能、大數據、移動支付及共享經濟等領域。深圳硅谷的菁英成功創業者，為市場帶來了新的啟示，以騰訊、大疆、順豐等世界一流的高端產業，發揮民間企業的智慧，展現出非凡的創新力量，並能夠在各個領域中彎道超車，產生出驚人爆發力。今天，「騰訊在天上飛，順豐在地上跑」的中國奇景，已經改變了十三億中國人的生活方式、工作方式、以及學習方式，而成為世界一大「奇蹟」。即使相對西方的價值企業，中國的發展雖然較為後發，但近期亦已經迎頭趕上，不少創科領袖，其高遠的價值見解，並不遜於西方先行者。
最為人所熟知的，當屬馬雲。2015年馬雲就提出了「責任心有多大，舞台就有多大，青年人創業要有責任感，使命感」，他在史丹福大學演說中提到，他的事業就是要讓「誠信」變得有價值，這樣才可以把價值轉化成財富，成為在社會上有用的資源。另一個有關價值的例子是，在雲南大地震的時候，阿里巴巴公司上下各人都捐款，他們知道捐款並不能改變災區的現況，但是捐款可以改變自己，而改變要從「自覺」開始，亦要從行動開始。莫以小善而不為，不要小看捐款一毛錢的價值，因為這個
微小的行動己經成功地改變了整間公司的關愛文化。
馬雲要阿里巴巴不賣魚翅，不賣象牙，因為這就是價值的取向，商人與企業家不同之處在於商人可以唯利是圖，企業家之所以成為企業家是因為有所不為。因為擇善，所以固執，差別就在於一個價值身上，在於如何固執地抱緊一個以價值為核心的企業信念。
今年，2018年5月在天津舉行的第二屆世界智能大會上，京東的劉強東強調，縱使科技發展可以讓AI取代京東八萬個工作崗位，企業都不會因此而裁減員工， 京東不會因為企業的發展，而不顧員工的生存利益，相反，科技會把員工從艱苦、危險及重覆苦悶的勞動之中解脫出來，把員工從藍領蛻變成白領，去做多一點精神文明的創造，京東在這問題上有著非常明確的道德態度及價值取向。
無獨有偶，馬雲、陳一丹等等的創科領航人，包括湖畔大學九位創辦人很早就已經明白到教育的重要性，在這個課題上面，他們都作出了非凡的貢獻，慷慨地大力捐助，去培育年青企業家，讓他們透過正向的價值教育，得到力量，去發展他們理想的事業與人生。
由以上例子可知，率性領導力就是要培養有正向價值觀及覺知能力的領袖。東方文化認為領袖在組織內有絕對的關鍵作用，「人君如盂民如水」，領袖就是企業的核心、組織的靈魂，也是個人價值的伸展。而西方文化則非常重視領袖的自覺能力，認為蘇格拉底對人生目標這個結問的最終目的，就是要確切地認識自己，認識自己的價值取向及人生意義，應該如何去實踐，才能成為最有價值的人。綜合而言、東西方文化在這一題目上，都認同領袖必先要透過自我覺知，才能成就一個有價值的人生。
領導力新型態的專題研習計劃
創科新時代的華商，正在面對「一帶一路」及「大灣區」的大機遇，與傳統華商比較，雙創年代的菁英華商應該更具創新能力，更有理想、學識、與抱負。創新時代的企業領袖需要是Scholar- Practitioner，要有廣闊的世界觀，屬於自己的價值主張，以及獨特的見解。
今天，在兩個一百年即將來臨之前，我們有的是機遇，沒有的是時間，模仿西方去發展自己的時代已經完
結，在面對競爭與考驗的時刻，菁英華商需要用自己雙腳去走自己的路，從模仿別人到彎道超車，最終成為領跑者，需要一個教育的過程，也需要堅實學問的支撐，及具備能夠以理論為基礎的思辯能力去發展自己的事業。
綜上所述，我們目前面對兩個機遇及一個挑戰，有關率性領導學的直接研究，在創始期整個亞洲區只佔7席，至於這十年來的發展，中國大陸、台灣與港澳區的學者也漸漸參與了一些ALD的研究，但是以深圳創意產業的率性領導者特質為主體，及當代價值領導論述為基礎的研究，正在等著零的突破。反觀泛亞太平洋區的發展，一日千里、去年在澳洲已經有具規模的率性領導力專題高峰會，此一趨勢正由美國中部經太平洋西岸吹來，不久將來，我們預測率性領導學可能會成為企業界的新熱點，受到世界關注，在這一專題上，中國實在不應缺席，也不能缺席。作為世界華商的一份子，我們也有責任在這一課題上積極參與，為零的突破作出貢獻。
我們誠意邀請所有企業領袖、學術界、創科界的朋友共同參與研究，善用本會全球華商的廣闊資源、推動領導力新型態的專題研習計畫，透過舉辦各種論壇、工作坊、研討會等活動，去幫助對價值領導力有熱誠、有理想，有抱負，對民族復興有渴望、有夢想的年青人。
【註解】 率性領導學 (Authentic leadership)，源於「價值領導」理論，對於“Authentic Leadership” 的翻譯，中國大多用「真實領導」、「真確領導」、「真誠領導」等等直譯表達，但本文認為用「率性領導」的意譯表達會較為合適。